晨光中的朗读者

　　清晨的阳光像金色的溪流，透过北京舒勇美术馆的玻璃幕墙静静流淌，在木纹地面上勾勒出温暖的光斑。我站在“阅读之美”展览的序厅，看着晨光中陆续进场的观众。忽然，一阵清亮的童声传来——是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教师，带着十几个孩子站在书法墙前。女教师穿着素净的棉麻长裙，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。

　　“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取决于这个民族的阅读水平……”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在展厅里回荡，他们仰着头，一字一句地读着墙上由书法家挥毫写就的有关阅读的箴言。女教师微微俯身，手指轻轻点着墙上的字迹，阳光穿过她的发丝，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一个小男孩读得特别认真，眉头不自觉地皱起，像是在思考这些文字背后的深意；旁边扎着蝴蝶结的小姑娘则摇头晃脑，陶醉在朗读的韵律中。

　　这一刻，我看见了文化最动人的模样——不是高高在上的说教，而是这样自然而然的浸润。就像春雨无声地滋养新芽，这些文字通过孩子们清澈的声音获得了新的生命。女教师回头时与我目光相遇，她眼中闪烁着那种只有真正热爱教育的人才会有的光芒，那是对文化传承最质朴的执着。

　　这样的场景，让我很自然地想起了“以文化人”这句话，并在瞬间悟出了它的朴实与深刻。精神文明的培育不是追求形式上的热闹，而是要像晨光渗透云层那样，让文化的养分悄无声息地滋养每个人的心田。“以文化人”就藏在这些平凡的瞬间里，在一次次真诚的朗读中，在一个个被点亮的眼神里。

　　三千张农民工面孔与城市的对话

　　“我这模样，能上墙？”在广东的一个建筑工地上，农民工老张局促地扯了扯沾满水泥的工作服，粗糙的手掌无意识地摩挲着脸颊。当听说我要把他的照片挂在他正建造的大楼上时，干了十五年、参与过三十多栋高楼建设的老张，着实有些疑惑。他当时的表情像楔子般钉进了我的记忆。

　　多年后，当我重温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谆谆教诲——“文艺工作者要想有成就，就必须自觉与人民同呼吸、共命运、心连心，欢乐着人民的欢乐，忧患着人民的忧患”，老张佝偻的背影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，让我萌生了为三千名农民工拍摄肖像、让这些普通建设者的面容成为城市地标的创作构想。

　　三个月的镜头记录下三千张面孔。钢筋工老王接过我付的肖像费时，皲裂的手指微微发颤：“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花钱买我的脸。”这些烈日镀黑的皮肤、嵌着水泥渍的皱纹、长期负重的肩膀，在巨幅肖像摄影中化作最生动的时代注脚。当这些劳动者的面容被放大悬挂时，“要大力弘扬劳模精神、劳动精神、工匠精神，让劳动最光荣、劳动最崇高、劳动最伟大、劳动最美丽蔚然成风”的意义与价值，得到了最鲜活的诠释与呈现。

　　老张、老王们终于以主角的姿态走进了自己建造的大厦，成为了城市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。他们不再是以访客身份穿过旋转门，而是让整座城市不得不仰视这些托举它的手掌。当晚风吹动脚手架上的肖像画布，百米高的幕墙跳动着劳动者的脉搏——这是属于新时代的艺术实践，更是对“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”最铿锵的视觉宣言。

　　让艺术之桥延伸到每个需要温暖的角落

　　在湖南湘西的群山深处，我带着“丝路金桥”的图片展板走进一个土家族村寨。村里的孩子们像发现新大陆般围拢过来，他们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图片上镶嵌的各国国花的“丝路金桥”。72岁的田阿婆拄着竹杖看了很久，突然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说：“这桥好啊！好啊！把我们和很远很远的地方连在一起了。”是呀！真正的艺术之桥，不仅要跨越千山万水，更要连接起城乡之间的心灵距离。正是这样的感悟，催生了“美丽乡村艺术节”的诞生。十几年来，我组织艺术家们深入田间地头，在斑驳的农家院墙上描绘乡村振兴的画卷，在简陋的村小教室里开设生动有趣的美育课堂。记得在贵州的一个苗寨，当一位村民拿起画笔在墙上勾勒出自家吊脚楼的轮廓时，整个村寨都沸腾了。这些看似微小的艺术实践，就像在精神荒漠中开凿的引水渠，让艺术的活水滋润着每一寸渴望文明的土地。

　　北京舒勇美术馆就是这样一座连接大众的艺术之桥。美术馆开设了近三年的“人工智能艺术课堂”，至今仍然在开课。起初，来听课的市民寥寥无几，很多人对人工智能充满疑虑甚至排斥。但当看到从未学过绘画的退休教师张阿姨与小朋友借助AI技术创作出个人画展时，人们的观念开始转变。如今，这个课堂已经成为我们美术馆最受欢迎的活动项目，每周都有不同年龄、不同职业的人们在这里探索艺术与科技的结合，感受科技与艺术对生活的意义与价值。他们不再是社会发展进步的旁观者，而是参与者和建设者。

　　在美术馆的“同呼吸共命运”展区，一千多幅不同风格的水墨艺术作品构成了一道震撼人心的艺术长廊。志愿者小王告诉我，她最被触动的是，看到观众兴奋地指着长廊里的作品说“我看懂了，这就是我想说的”时，就真切感觉到了艺术与人民产生共鸣共情时的那种强大力量。保洁员李阿姨虽然不懂艺术理论，却有着敏锐的观察和朴实的见地，她说：“很多观众看过展览后，变得快乐了，变得豁达了。”这话说得虽然简单，却道出了精神文明建设的追求之本。

　　在数字化浪潮中，我们开发了“数字丝路金桥”，让偏远地区的孩子们通过网络小程序就可以在“丝路金桥”上签名，参与艺术创作；同时利用人工智能创作了“艺术疗愈”装置艺术，通过名画赏析帮助都市白领缓解压力；推出了“非遗数字图谱”，让传统技艺在虚拟世界获得新生……这些创新实践，都旨在通过艺术与科技的深度融合，让艺术之桥延伸到每个需要温暖的角落，让科技之光照亮我们的未来。

　　2016年“丝路金桥”亮相米兰世博会时，一位意大利艺术家在作品前驻足良久，他动情地说：“这座桥上的每一朵花都在讲述一个文明的故事。”其实，这就是我以艺术之桥来呈现“文明因交流而多彩”的初心。后来，我继续以桥为基础策划了“一带一路”艺术创作营，邀请“一带一路”共建国家的艺术家共同创作，用艺术的视觉语言记录下不同文明之间的对话与融合。这些作品在世界各地巡展时，总能引发观众对文明互鉴的深刻思考。这让我意识到增强中华文明影响力，不仅仅是用国际语言讲好中国故事，也要用中国语言讲好世界故事，实际上，文明互鉴本质是双向奔赴与双向赋能。同时，中国精神文明建设只有放在世界大格局中才能更加熠熠生辉。

　　站在舒勇美术馆的露台上观看城市夜景，那些璀璨的灯火中，有多少是农民工兄弟建造的高楼？那些明亮的窗户里，又有多少人知道建设者的模样？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的：“当高楼大厦在我国大地上遍地林立时，中华民族精神的大厦也应该巍然耸立。”那些悬挂在城市上空的农民工肖像，那些镌刻在乡村墙上的艺术画卷，那些闪耀的中华文明之光，都是这座精神大厦最坚实的基石。

　　夜风送来远处槐花的清香，香气平凡却持久，就像真正的文明，总是以最朴素的方式滋养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。从乡村到城市，从传统到现代，艺术以其独特的方式构筑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。这座无形的精神大厦，正以最持久的力量，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光芒照亮每个普通劳动者的梦想与尊严，见证着新时代精神文明建设的生动实践。

　　（作者：全国政协委员，民进中央开明画院副院长，湖南省新的社会阶层人士联合会执行主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