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华书香源远流长

聂震宁

《 人民政协报 》 （ 2024年05月15日 第 12 版）

　　中华民族在世界上最早提出“书香”这个词汇，中国开展全民阅读，就是要让华夏大地成为“有书香的地方”。

　　书香，一个多么富有诗意、美得沁人心脾而又令人向往的语词！

　　那么，书香从何而来呢？

　　书香首先是一种植物的香气。古人为防止蛀虫咬食书籍，遂于书中放置芸香草，用其散发的幽幽清香驱虫，书香之名便由此而得。著名的宁波天一阁藏书楼，所藏书籍号称“无蛀书”，就是因为用芸香草防蛀之故。

　　书香一词在我国古代藏书事业中被广泛引申使用。大凡与图书典籍有关的事物多被冠以芸香草之名，如“芸帙”“芸帐”“芸编”，都喻指书卷。“芸签”原指书信，后来也演绎为图书。“芸香吏”则指校书郎，唐代诗人白居易就曾做过这个官。因书房经常储备芸草以驱虫，故称书斋为“芸窗”，官家藏书的地方则称为“芸肩”“芸署”“芸台”（芸台相当于现在的档案馆，早在汉代便有“芸台”的别称）。宫廷中的藏书处称“芸扁”，掌管图书的官署秘书省称为“芸阁”“芸省”等。

　　在人类文明史研究中，有一种观点认为，中国古代四大发明首推造纸术。公元105年，蔡伦发明了用各种植物纤维制浆而做成纸张的工艺，而当时世界各国都还不知道纸为何物。中国造纸术使得人类社会文字载体成本大幅度下降，极大地方便了人们的写作和阅读，也使得中国成为最早发明印刷术的国家。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明，带来了中国古代出版业的大规模发展。有纸张才有书籍，有书籍方有书香，最早的书香自然来自中华。

　　千余年来，书香一词早已成为我国赞誉读书的美好词语。随着语词的活用，人们普遍把爱书人家称为书香人家，把崇学重教的城市称为书香之城，把一个人认真读书的行为称为品味书香。书香并不单指袭人的芸草香，还指书籍自有的纸张和油墨的气味，及其与各种防虫的芳香物混合而成爱书人喜爱的香气。人们从阅读品味出来的书香，更多源自心灵对书籍的感动，是世间的人情淳善，是美丽的道德情操，是悠久的文化传承，是壮丽的大好河山……读书之人神与书交，气与书合，掩卷长叹，口存余香，物我两忘，这便是书香绕心，书人合一。古人吟咏书香的诗词并不罕见。宋代诗人释景淳《诗评》中有：“石盆栽药瘦，松火焙书香。”元代诗人萨都剌《寄良常伯雨》：“隔屋书香开酒瓮，卷帘树色入茶瓯。”明初诗人陈谟《题朱雪岩小影图文公之后居南雄者》：“考亭云谷高风在，长有书香付后来。”明代诗人庞嵩《又次唐山韵二首》：“况有书香传万卷，乐随诗酒对年华。”明代诗人祁顺《题何氏西溪书屋》：“书香一脉如溪水，今古滔滔不尽流。”无不抒发着书香人生的感动。

　　斗转星移，陵迁谷变，石烂松枯，中华大地却氤氲书香不变。现代普通人家，为书籍防蠹，早已改用樟脑丸、檀香片乃至各种化学防虫制剂，然书之有香，我更愿意认为这是指书中的内容和书籍承载的精气神，而不仅仅是书籍纸张、油墨以及装帧中掺进的有形成分。书香，更多时候是指在书卷里所蕴藏、散发、萦绕的一种不尽的历史记忆与个人缅想。书香是对书籍的赞美，书香是对读书人的褒奖，书香是对文化的赓续与弘扬。作家梁实秋说“书香是与铜臭相对立的”，可谓一语中的。“铜臭”一词，出自《后汉书·崔烈传》。汉代权臣崔烈，虽名重一时，却欲壑难填，以五百万钱卖官鬻爵，买得司徒一职，从而得享“三公”之尊。有一日他问儿子崔钧：“吾居三公，于议者何如？”崔钧如实回答：“论者嫌其铜臭。”由此人们便以“铜臭”一词来讥讽俗陋无知而敛财暴富之人。

　　千年以来，书香铜臭，人们有着截然不同的褒贬好恶。“钟鸣鼎食之家”若不是“诗书簪缨之族”，则多了土豪气；稼穑之户若能“诗书继世”，门户方能贴上“耕读人家”的横额。历代无数读书人家不绝如缕的书香，簇成了滋养中华文化参天大树的浓密根须，即便有遮天蔽日的战火将无数传世典籍化作焦蝶，也仍有数不尽的家庭和读书人将书香与生命相融，乃至与血脉共存续，使得“礼失而求诸野”成为可能，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成为事实。

　　阅读能让人们听圣贤指点，与智者对话，于静夜闻书香，以慢生活酝酿思想，在无边书海里陶情冶趣，开阔胸襟。读书如品茗，滋味在其中，读以致知、读以致用、读以修为、读以致乐。书香，正在成为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重要内容。

　　在当代，我国首倡书香的省份是新时期改革开放前沿地区的广东。1993年12月19日，首届南国书香节在广州举办，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个以“书香”命名的书展，主办方为它撰下一句响亮而新颖的广告语，即“东西南北中，南国书香浓”。此后不久，2000年11月，首届深圳读书月举行，其提出的口号是“营造书香社会，共创美好未来”，书香成为人们对美好未来的向往。

　　2006年，中宣部和原新闻出版总署等部门决定开展“书香中国”活动。自2007年起，“书香河北”“书香龙江”“书香三湘”“书香八桂”……各省区市迅速开展“书香工程”建设。书香很快成为社会热词。

　　2021年，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》中提出了“深入推进全民阅读，建设‘书香中国’”，“书香中国”成为国家中长期发展规划的目标之一。

　　社会的发展和改变往往从阅读开始。改变，伴随着阅读的推进。深入推进全民阅读，建设“书香中国”，已经明确成为中国式现代化一项不可或缺的内容。

　　（作者系第十、十一、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