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坚守和变法——从赵丽宏的三本书里看到的

2023-10-30 11:06:34 来源:人民政协报 我有话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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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丽宏诗集《变形》英文版首发式日前在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举行。邓波尔(我一本近作的编辑)发来微信,说她“偶遇赵老师,排队签书时,我想请他给您签一本,他说您是他很好的朋友,等回去他再签好给您”。波尔说的签书,是指诗集《变形》,当然是中文版的。

  三天之后,我应邀去丽宏的书房。彼此晤面,都说“好多年没见”,八年、十年?记不准了。若用古人的话说,是“暌违久矣”。可见我与丽宏不属“过从甚密”,而是疏于往来的。

  书房一面墙的高大书橱里,一排排蔚然而列的,都是丽宏的著作,有中文版,也有各种外文版的,林林总总,达数百种之多;移目而瞻,顿若“季札观乐,叹为观止”。

  随后,坐定,饮茶。我奉上小书《走近蕾切尔·卡森》。丽宏为此书作了一篇长序,令我铭感不已。丽宏当然要惠馈的,而且不只是他允诺的《变形》,还有《岛人笔记》《树孩》。抛一而引三,不亦赚哉!不亦快哉!此后的数日里,时时翻阅丽宏的书,交叉着看,散漫地想,看着,想着,渐渐地,脑海里便有些感觉、感想弥漫了起来……

  《岛人笔记》初版于1993年,当时丽宏说,出版这本书是他多年来的心愿。我得书便连夜披览,写了篇书评《沉重的荒唐》,发表在我编的报纸“读书”版上。眼前这本新版《岛人笔记》,同初版本相比,篇章增加了,开本大多了,当然也益显厚重了。

  翻到此书正文首篇,劈头第一句是诘问:“遗忘,难道是人的天性?”丽宏坚定认为,不能也不应该是这样。在这篇新收入的一万多字《遗忘的碎屑》中,他把一个个真实而触目惊心的镜头,又推到了我们的眼前,只要不是怯懦自欺者,必会勇毅地直面着它们,并由此铭记、反思、省悟,思考如何避免重蹈历史的覆辙。

  这是一部“拒绝遗忘”之书。丽宏是个性情温和的人,在我的印象中,从没见过他疾言厉色的样子。然而他在《遗忘的碎屑》的字里行间不假辞色,直抒其痛心疾首和悲悯忧思。在《岛人笔记》初版本序言里,魏明伦曾说到丽宏的“风骨”。在我看来,丽宏的“风骨”是一种内在的刚正,是对良知、理性、正义以及人性中向善尚美之心的坚守。

  丽宏对我说,他写别的东西用电脑,唯独写诗还是用笔和纸。我心想:诗有福了!它们的每个字,都是从丽宏所执的笔里流泻而出,带着诗人的手心温度和笔锋形迹。而且,丽宏兴之所至,还在诗稿边上随手画点图像,有具象的鸟、马或哲人,有抽象的游魂、梦幻和秘影。这是他为己营造的“文图搭配,写诗不累”的自如状态吧。

  《变形》里的诗,跟丽宏早先的诗明显不同的是,它们是不押韵的。诗不押韵,并不意味着舍弃音韵之美,只是“韵”不是专在于“脚”,而是在诗各部位的音节中;错落有致的音节、节奏,加以排比、复沓、象征、设喻、意象等淋漓而巧妙的运用,无韵诗的韵味斐然洋溢,而且意境迭出。这些在诗集《变形》里随处可见。如写梦中“捅破屋顶”,发现自己成了巨人,“触摸到冰凉的夜空/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……”倏然间,“俯瞰脚下/曾经封锁的幽居/变成了一艘船/在云海里飘浮”。像是“盗梦空间”,意象却大有异趣。

  丽宏向以诗人、散文家著称,如今他又有一个名衔:儿童文学作家。从他创作第一本童书《童年河》,到现在已十年出头,也不短了。

  《童年河》虽是虚构的小说,但写的是现实中一个孩子的童年故事。而在《树孩》里,万物皆有灵,因此他们都有感觉,都会说话。这是诗人的想象,用了诗的语言,把童话写得像诗一般奇和美了。

  这个童话故事写的是一棵黄杨树,生长在山林中很久了,有一天突发山火,大松树烧成了焦炭,所幸忽降暴雨,黄杨树活了下来;后来,有个雕刻家来到山上,从烧焦的黄杨树上切割下一段,带回家去,把黄杨木雕成可爱的孩子,名字叫“树孩”,雕刻家的儿子春芽,还有小狗黑黑,终日与树孩做伴;后来,木雕店老板一眼看中树孩,要出重金购买,雕刻家和春芽都不肯,但雕刻家得了重病,为治病要买很贵的药,不得不忍痛与树孩离别;后来,树孩到了木雕商店,被放在玻璃柜里供人观赏;后来,又来了个白发奶奶……噢,不“剧透”了。但还是略提一下树孩的结局:他被一场大洪水冲走,随波逐流,最后落脚在湖滩上,那是一片芦苇的世界。

  看到这里,我不禁掩卷感叹:丽宏让树孩进入自己遥远记忆中的芦苇滩上了!树孩、春芽、雕刻家、芊芊、黑狗、黄鹂、白鹭、天鹅、山林、芦苇……在这本书的每一页,合奏着万物生命的交响诗。我的感觉:《树孩》是丽宏写得最好的奇美童话书。

  读《变形》和《树孩》,自然而然地,想起大画家齐白石的“衰年变法”。据说,作家汪曾祺晚年也说要“衰年变法”。但20世纪80年代初他发表的小说《受戒》《大淖纪事》,其实就称得上是“变法”的杰作了。丽宏的诗集《变形》,是他诗歌创作从形式到内涵“变法”的结晶。而他“染指”儿童文学,从《童年河》到《树孩》,一本本童书、童话,更是他跨界“变法”而绽放的异彩。这些都是在他耳顺之年后开始的。对丽宏而言,自己想要变,这就变了,根本没有什么“衰年”之说吧。

  是呵,“衰”之与否,不在于年,而在于志,在于心,当然还在于才。一个人不论年龄多大,只要他还想着自我“变法”,并且真的去做了,就证明他的创作欲望还蓬勃着,他的创造力还没有衰竭,他的精神还依然年轻,甚至还能“童心”回归!

  读丽宏三本书,看到了坚守,还有变法,有所感焉,遂写下这篇文字。 (伊人)

[责任编辑:邱晓琴]